如《秦淮画舫录》“于三”条记录青楼女于三救助士人,躬亲尽瘁,可歌可泣,不禁由衷感慨:“噫!今之居青楼者,所斤斤为阿堵物,稍或不给,遽加白眼,欲求貌为真挚已不可得,而况生死不渝者哉?姬之笃行,岂第可风若辈中人,即须眉而丈夫者,忝然讲友谊,矜气节,一旦临大事,依违不决,若将浼焉,不知凡几矣。余故录之,为舞柘枝、簪杏花者立一前马,并以语游宴花丛中人,必当择人而与,毋徒以色艺定优拙耳。”将妓女之德行置于色艺之上,对其高尚品格给予了由衷的赞赏,表现出了作者脱于流俗之处。女子也有须眉丈夫之气,使得一般士人都有所汗颜。 车持谦的笔记中,贯穿全书的一个特点,即是对青楼女子的“美化”,可以说全书的写作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色彩。这些女子的形象特点,全是作者自己所感受到的,带有作者鲜明的感情。可以感受到的是,作者对这些青楼女子十分怜惜,不惜笔墨去赞美她们,将她们描绘得楚楚动人如大家闺秀。车持谦号“捧花生”,以“捧花”自居,其惜花、护花之情,为其赞美歌唱的决心,溢于言表。书中有多处,作者毫不掩饰对她们发自内心的欣赏甚至爱慕:“女儿花好,不重生男矣。”“时白下人争豢蝈蝈,余亦偶携之,姬即探怀出以相较。衣香脂腻,蝈蝈幸尝亲芳泽耳。” 车持谦作为底蕴深厚的史学家,为什么要去美化这些青楼女子,并为其列小传呢?在《秦淮画舫录》自序中,作者提到,成书之时,有人怀疑其是“淫惑之书”,“虑损劝惩之旨”。且在书中“王翘云”条中感慨世事多变云:“名士美人,沦落同慨。余既为制小调,并述其概,以为风月佳话,且补纪翘云轶事之缺。”寒士文人普遍怀才不遇、漂泊不定,这种身世常常与青楼女有着共通之处,所以常会有惺惺相惜之感。这种感同身受使得美化风月女子也成为作者理想自身实现的一个部分。且《秦淮画舫录》是追仿《板桥杂记》之作无疑,余怀在《板桥杂记》中所呈现的晚明群妓形象均是光彩照人,有如神境。作者力求书中再现晚明时期青楼盛况,试图渲染美化当代的青楼女儿,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在车持谦的笔下,也有一些粗俗女子的存在。这是难以避免的。清代中期社会动乱,青楼作为很多女子的蔽身之处,流动性比较大。有的年幼时就因家境贫困由父母直接卖人娼家,或由人贩子转卖为娼。有的女子因生计所迫或为救治双亲而自卖青楼。如《秦淮画舫录》中写南京妓女张宝龄,“本泰州潘氏女,父母相继去世,其兄无恒业,挟之游江湖,遂堕女闾”。也有的娼妓、鸨母或女伶,教习自己的女儿,教以技艺,使之继承妓业。私妓中还有一些从良的官妓,因承受不起社会的贱视,又无力自食其力,无奈沦为娼妓。而卖身度日的青楼经营者往往急功近利,他们只求在这些女子身上谋求利润。这些买来的贫家少女,目不识丁,教与时尚小曲,就被推出去接客了。在这种环境氛围下成长的青楼女子,从中挑选出有才华、懂技艺的女子,也是十分不易的事情。所以,作者笔下也有一些尴尬的场景,即士大夫们题诗赠句,向妓女展露才华,另一面确是不解风雅的妓女们,语言粗俗、幼稚,令人啼笑皆非。 如在《画舫余谈》作者记道: “忆同雨芗、棣园过某姬姊妹家,寒暄之次,余偶问曰:‘卿等均习文字否?’其姊曰:‘阿妹固无所不识也。’余戏之曰:‘然则一字亦能识耶?’姬正色而对曰:‘然。’二君皆匿笑。” 还有的妓女待人待事心高气傲,令人扫兴。《画舫余谈》中有录: “吴下某君,假伴竹轩演剧,并邀诸姬之有名者往观,以悦其所识之某姬也。某姬乃垂帘障客,而屏招来诸姬于帘外,若不屑与之杂坐者。诸姬已不豫,演未半,伶人以小故忤主人,主人诮让之,伶人暗于宾白中事嘲讽,主人忿甚,几至用武,竟不欢而散。夫我辈逢场买笑,挥千金不惜,梨园一部,所值几何耶?如某姬者,凌人傲物,施之同辈,真为鹘突。况女为悦己者容,一剧之宠,辄自尔尔,直贫薄相哉。或曰,是悖相者之懵懵耳,若辈奚难焉?” 《秦淮画舫录》下卷即是文人与妓女们的酬唱之作,不惜赞美之词,从中可见当时文人与妓女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来往非常频繁。这些女子确实有着过人之处,她们身上的闪光点使得她们与传统意义上的妓女区别了开来,闪耀着女性独有的光彩与魅力。 参考文献 [1] (清)捧花生.秦淮画舫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2] (清)捧花生.画舫余谈[A]//秦淮香艳丛书[C].上海扫叶山房,石印线装本.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28. [3] 李汇群.闺阁与画舫[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 [4] 陈作霖.金陵通传[M].光绪甲辰瑞华馆刊,1882. [5] 武舟.中国妓女文化史[M].北京:东方出版中心,2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