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长于抒情,长于在散文境界中营造浓郁的诗意,篇篇都充满着诗情画意,笔笔都流露出真挚感情,这部作品的大部分篇章都落笔于云南的本土生活。他以其“独特的生命体验”,生动地表现了云南高原汉子,在和死亡与大自然的抗争中展现出来的顽强而又坚韧的生命力;抒写了乌蒙山人的苦闷忧郁及其奋斗历程。对美丽的红土地,神秘的南高原的种种鲜活的生命和情景,他都以真诚的心灵、生花的妙笔,进行了诗意的雕刻,在丰富神奇的联想中织进了缜密的情感。他的诗散文的内容,完全是生活化的;他的诗散文的意象,完全把生活诗化了;他较好地把诗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诗化这一矛盾对立体有机地统一了起来,这是非常难得的。比如《阿昌刀》,这篇就是他把生活诗化、把诗生活化的典型代表。他写阿昌刀的诞生:“红土地上的人喜欢把青春交给火焰与燃烧,将风风火火的人生放到铁砧上去锻打,锻打一种不卷刃的精神。大汗淋漓的黎明和黄昏从炉边离去,锻打,大锤和小锤轮番锻打,杂念和渣滓、懦弱和胆怯在铁锤下溅落。锻打,抡起太阳和月亮反复锻打,将生命和意志楔进纯钢的刀刃。锋利的阿昌刀就这样在燃烧的岁月中诞生”;写阿昌汉子的英雄气概则是:“蘸着凛冽正气,阿昌汉子将一柄秋天磨成刚正不阿,磨成一缕无情的寒光。在盛大的节日里,阿昌刀便以一种欢乐和激动从刀鞘里窜了出来,飞舞龙蛇。佩上阿昌刀,立在人的面前,腰杆便青松一样挺直了。佩上阿昌刀走在人群中,男子汉的气质便金子一样亮了。可佩阿昌刀的男人不是飞檐走壁的大侠,不是绿林好汉,不时兴《阳光三迭》,不会吟唱‘风萧萧兮易水寒’。他们用朴素如泥土的情感擦拭锋刃,唱着土得像大山一样的山歌去闯荡人生,浪迹荒原。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都会的长街上,让外面的世界写上惊叹号!”“寂寞的山箐里,篝火将英雄的万丈豪情映照得明晃晃的”。多么酣畅淋漓!何等痛快萧洒!这样的高原人,让我们每一个读者,特别是我们这些生活在高原的人们豪情倍增!
淡墨的视野广阔,选材多样。几乎每篇都有丰富的意象、优美的意境、灵彩飞动的语言、精雕细刻的描绘、新颖奇异的想象、如诗如画的境界、五彩斑斓的画面、生动鲜活的形象。比如他笔下的滇西:“滇西被太阳晒得很黑。滇西有很适宜生育的骨盆”(《走进滇西》);他笔下执着眷爱的红土地:“传说的根是无论如何也捋不到头了,人们只记得红河水上漂来一个创世纪的葫芦。那样斑斓,那样永恒,是亿万年前凝固了的地火,大自然一封无法寄走的情书,在文明和蛮荒的边缘裸露生命和情感的原初。弯弯拐拐的山路是老鹰叼到蓝天上总也扯不直的意象,肆虐的风暴使得人心不敢靠近那片美丽,歌谣之树上坐着一个被小河淌水打湿了眉睫的女子”(《情系红土地》)。再看他笔下的乌蒙山:“乌蒙山大大咧咧的,背火药枪,说粗话,还将山歌的藤蔓甩过去缠女人。饿了,就用柴草烧些洋芋充饥;乏了,就和大山上的石头一起困觉。人在长满了山茅草的山坡上睡成大自然,大自然也时常披着毡衫在火塘边向火”(《乌蒙山》)。这些描写把人与自然写得那么和谐。这些描写不仅异常生动感人,而且画面优美、意蕴醇厚、哲理深刻。读他的作品,不仅可以享受到一席美味的精神“大餐”,而且会获得真正的美的享受,并在潜移默化中净化心灵、提升境界。
淡墨对云南的山水人文、风土人情、禽鸟秘境,都写得十分深刻优美,让人回味无穷。最能体现淡墨的诗散文理论的作品是《不该走出崖画》。这篇作品感情激越,构思完整,形象鲜明,境界空灵幽深,刻画了一对“属于高原”、本身“就是年轻的高原”的恋人,在一个小站上即将分别时,那割舍不断的相思与震撼人心的苦恋。通篇以浓烈、深挚的情感,抒发了两人绵绵的相思,美丽的回忆,殷殷的嘱托,絮絮的情话,款款的诉说,深情的告慰,体现了深深的眷念和难舍难分的情怀。全文泼墨抒情,挥洒自如,似行云流水般自由,而且一气呵成,一情贯通。对这篇长达5000字的作品,作者在题记中说:“崖画是一种象征,象征人生美好的一切。”可见“不该走出崖画”,并非直指走出云南高原,而是指不该丢失人生最美好的东西:爱情。对象征人生美好的一切,都应该固守和握紧。
凡是听过二胡曲《空山鸟语》、唢呐曲《百鸟朝凤》(又名《百凤朝阳》)的人,都会对那种空灵静谧的意境、优美的旋律和节奏十分难忘。要想用文字把这种意境描写下来,把旋律与和声记录下来,实在不容易。但是,淡墨做到了。他的诗散文《空山鸟语》,抓住“空山”的特点“静”,鸟语的特点“动”,从静到动有序地展开,在静中写动,动中寓静,用语言镌刻出了一曲诗散文的“空山鸟语”,使读者从文字中享受到了音乐的旋律美、节奏美、和声美、情趣美。
毫不夸张的说:《淡墨散文精品选》是云南高原的独特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人文精神的诗的雕塑,正如他自己所说:“红土地,艺术和生命的本源”,“诗和山茅草无声地在这里发芽,那弯弯的红土路,是我作品中无法甩掉的情结”(《淡墨散文选·序》)。他把这片神奇的土地刻画得分外美丽和神奇,他把南高原的汉子和女人,雕塑得伟岸、彪悍,峻拔、豪爽;虽有几分野性,但又有满腔柔情,充满了诗情画意。
淡墨的诗散文之所以有如此优异的审美效果,正如作者所言:是因为“这些作品是从生命情感里流淌出来的,是从生活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是跃动着生命情感的形式,地道的粮食。”(《守望者的麦田·自序》);他还说:“诗散文不仅是自然的雕塑,生活的雕塑,还应该是心灵的雕塑”。(《守望者的麦田·困惑与思考》)。淡墨的诗散文,正是高原风情的美丽的油画,高原人的心灵的雕塑,高原沃土的精神食粮。淡墨和他的诗散文是属于云南、属于整个红土高原的。
在艺术上,淡墨不断追求精益求精。他说:“在我的艺术追求中,我崇尚艺术信息密集与浓缩,不看重生活素材的堆积和散漫;喜欢含蓄,不追求直白;喜欢艺术形式疆域里的自由驰骋,不习惯无边缘的宽松以及墨守陈规的拘谨”(《淡墨散文精品选·文学崎岖路》)。他的作品正是他这种理念的实践。
一般地说,散文长于抒情,拙于写人,诗散文写人更是一种难事。淡墨探索了诗散文写人的一些方法,积累了一些经验:抓住有价值的事件、生动的情节、闪光的细节、情感发展的脉络,进行提炼与浓缩,在关键处加以镂刻和勾勒。写作时求简不求繁,求精不求细,三刀两斧便把形象雕刻出来。这一技法,除《不该走出崖画》等篇有所体现外,他写到的一些曾经风云一时的历史女人:虞姬、慈禧等,也大多采用了这一技法。比如他写虞姬的身姿是“且柔且细的常春藤”,写她的美与爱是“一朵从战争的缝隙里开出来的娇艳的鲜花”;写她的自刎是“用三尺龙泉剑将她嫩秧秧的生命和爱情割破”,多么形象、多么鲜活!特别是他写“用美软软地整治男人,用美紧紧地贴近皇权”的慈禧时,除了异常形象外,更增加了几分深刻。写她的美丽仅仅三句:“穿着很美的旗袍,拎着一块很煽情的丝巾,扭着性感的腰肢”,“让神州所有的辫子都臣服一个女人”。正是这位“用美丽消磨男人”的女人,“她的美丽如罂粟花的毒素在岁月中积淀,末了,这个老妇人的心便变成了一坨海洛因”。寥寥几笔,就将慈禧的妖冶的美丽、疯狂的嫉妒、无比的狠毒,刻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让你深深感到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集“皇权,独裁,又混血着巫婆和恶魔的化身”。
淡墨的诗散文格调高雅,诗意含蓄,语言凝练,意境优美,给读者留下了一定的审美“空白”,营造了较大的审美空间。请看这些描写:
“他狠下心来要走了,像大叶岩角藤一样的爱情都缠不住他”(《森林的女儿》);
“一个腰肢很细很细的女人,一把抱住了高原上一段很粗犷的历史”(《庄硚王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