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铁凝的成名作《哦,香雪》标示着铁凝文学创作底色的形成:对人类和生活永远的体贴和爱。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文化背景下,这一底色集中表现为小说在人物塑造方式上体现出的诚和义的叙事。二者之间的关系一方面展现在小说在人物关系、事件构成的场景选择中突显的人物性格之诚义,另一方面又展现出铁凝在80年代初期文化中对真实个体感知关注的时代内涵所在,以及叙述速度的节奏调整中营构的纯净诗意氛围所隐含的情义。 关键词:铁凝 20世纪80年代文化 诚义叙事 香雪 一 1982年《哦,香雪》发表,二十五岁的作家铁凝有了其成名作,其创作的底色也从此奠定。用铁凝自己的表述是“对人类和生活永远的爱和体贴”,“对人生深沉的体贴,凛然的情义”。这一方面与其表述的“诚实写作”的创作态度相印证,另一方面也与20世纪80年代以来至今评论者对写作者铁凝“美丽而诚朴的心”“生命受到内在震动后的本真诉说”{1}“直面着世故的真淳”{2}的描述,对其小说“纯净的境界”{3}“寻找并表现生命长河中的纯净瞬间”{4}“仁义叙事”{5}等的评价相呼应。 这些用以描述作者、作品人物以及作者与作品关系的“爱”“体贴”“诚实”“诚朴”“情义”“本真”“真淳”“纯净”“仁义”等核心语词,与作为铁凝文学之根的燕赵文化精神的“诚义”二字密切关联。从“诚义”出发分析铁凝成名作人物塑造方式所彰显的诚义,尤其是诚义叙事的时代内涵与文化转型的关系,铁凝在80年代初期文化中对真实个体感知关注中体现的诚和义,并以此为基点分析小说在人物关系和事件构成的场景选择中突显的人物性格之诚义,应是深入探求铁凝成名作与80年代文学和文化转型的重要途径。 二 “诚”和“义”语词的丰厚内涵需要在具体时代的文化语境中针对具体对象进行梳理。《哦,香雪》产生在刚刚从“沉默、呆板和压抑的时代”“狭窄的灰色生活”走出的文化背景下,与呼唤个体之人从被束缚、被塑造以及常规、禁锢中解放的文化转型相应,张扬个性,率性、自由、洒脱、明亮的性情,被视为成为健康的人的重要标志,诚实和可以诚实地发展以上这些属于人的人间情味{6},成为当时人们对人性的诚义进行价值判断的重要依据和内涵,也是铁凝成名作诚义诉求的动机和依据的思想文化资源。小说中“全新的、未经污染的少女”{7}形象对人们精神的“振奋”和“清洗”{8}功能,当然来自于它在80年代初各类文学人物形象系列中的诚义性格的文化价值。 小说人物性格的诚和义的表达来自于80年代文化中作家对人之诚义的理解,也决定了作品人物塑造方式的选择。与在社会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和多重矛盾冲突中展示人物性格的复杂、多面形成对比,小说中出现的人物、人物关系、人物行动、事件、情节所构成的“景象”{9}简单、单纯,画面纯净,或者说,铁凝愿意在此种情境之中展示人物性格的诚和义。主要人物:十七岁的香雪——从未出过大山的村中唯一的初中生,和一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同村同龄姑娘;事件发生的时空环境是每晚七点的本村村口;人物的行动目标是等待只在村口停一分钟的火车,更具体地说,是渴望得到符合人物身份和性格的铅笔盒和十七八岁少女装扮自己时所需的物品;事件和情节就是人物获得这些物品的过程,因此必然是对这群女孩子的生活琐事的叙述;可以说,人物关系简单,几乎不存在她们之间的矛盾冲突;主要场景或景象包括以下三个方面:时间不明的村口五彩缤纷的一分钟,秋夜香雪换回文具盒,香雪夜半回村众姐妹相迎。这一叙事选择的独特性就是要在此中发现这群人物的生活的意义。 叙述者用“贫弱的脊背”评价她们生活的环境,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评价是“一心一意”“默默接受”“温存和粗暴”“默默地向大山诉说着自己的虔诚”;对外来火车的拟人化感知“勇敢”“神秘的远方”“山外的陌生、新鲜的清风”,也应该代表着生活在这里的主人公们对它的虔诚和情义,甚至停车原因的解释也带着“沾亲”的情义猜想。在此诚和义的前提下,叙述者开始了人物在一分钟时间内像等待情人时会出现的喜怒哀乐等情感的感知。这里有“快乐的男乘务员”感知到的人物的热烈痴情等待的表情、声音,有可以引发她们各种感情的具体的物和具体的人。
在这一场景中,北京到村口的这列火车需要行驶多长时间,“北京话”每天都在这辆车上,每天从北京到这里的可能性,晚上七点钟在第三节车厢的乘务员是否可看清人物的表情、听清她们的声音,从没有出过大山的人是否可感知到他说的是“漂亮的北京话”,她们在车下感知的东西与看清这些东西之间是否有距离的差距,她们感知到的物品与人物见识是否存在距离,一分钟之内她们所换回的东西与火车上人们的身份等是否有距离,人物谈论相好的话题与人物年龄之间的距离,而且晚上七点用一分钟时间人物看清车内乘客戴在手上的指甲盖大的手表的可能性,人物们的“兴奋”“怒”“惆怅”“争论”“吵嘴”与每天都会有出现此类情况的时间跨度问题,在别人都是蒙受了一天的黄土、风尘时每天上下学要走三十里路的香雪是否有“洁净得仿佛一分钟前才诞生的面孔”。而仅就香雪而言,作为中学生,人物从公社中学回家所走路程和时间、每天下午下学时间与每天痴情等待火车的时间之间是否有距离,人物与其他同伴话题之间的距离的可信性,公社中学同学是否可能有主人公向往的文具盒,在堆满食品的小桌上发现它的可能性,当文具盒与值钱的东西鸡蛋之间的关系确立后,如何确定母亲好不容易应确非一天就能攒下的几十个鸡蛋就会在发现文具盒的那晚拿着,等等。这些细节的合理性,其实都服从于铁凝愿意把引发人物五彩缤纷的各种感情与具体事物和人形成对应,愿意以这些构成飞扬的节奏的细节作为表达和发展人物情感的一个手段,作为表达人物喜怒哀乐情感的结实的对应物,而多种情感又都围绕着执着的热诚和情义的发生和发展展开:凤娇内心对“北京话”的“对得起”的感知,凤娇与香雪之间的体贴,香雪与台儿沟的姐妹们有话可说,香雪和与之做买卖的旅客之间的信任和情义,人物们对物品的热切盼望和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