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客休辞酒浅深。素儿歌里细听沉。粉面不须歌扇掩,闲静,一声一字总关心。//花外黄鹂能密语。休诉。有花能得几时斟。画作远山临碧水。明媚。梦为胡蝶去登临。 这首《定风波》的第一首中“名利往来人尽老”抒写出词人在现实中的处境,而“情似长溪长不断”则可以看作是词人的内心情感诉求。本首词充满了温柔的情愫,词人静心欣赏歌妓的歌舞,在酒与歌中忘却现实,在佳人温柔细语中放松心情,得到补偿性的柔情抚慰。在与青楼佳人的轻柔低语中,词人摆脱了外来干扰,放任自己的天性与情感自然流露,进入到“庄周梦蝶”状态,从喧嚣的人生走向逍遥之境。正如辛弃疾《临江仙》“画楼人把玉西东。舞低花外月,唱澈柳边风”, 侯《朝中措》“花外香随金勒,酒边人倚红楼”,吴泳《祝英台》“有时低按秦筝,高歌水调,落花外、纷纷人境”等,词人从醉吟风月中来寻找内心复杂情感的突破口,花外的佳人渲染了词人强烈的感情色彩,词人沉浸在这温柔乡中,仿佛同社会生活分隔开来,置身于另一个想象的闲适世界中。 宋代享乐之风盛行,文人讲究生活享受、纵情享乐已经成为社会风气,在舞榭歌台等消遣娱乐场所中,词人征歌逐舞、嬉戏玩乐,展现了尽情享受人生的洒脱姿态。事实上,文人张扬的个性、不受传统观念约束的行事作风与言出有束、行止有规的政治生活往往格格不入,他们的才华不可能在社会政治中完全得以施展。因此在实现社会价值受挫而进入消遣娱乐场所时,词人往往能够暂时卸下报国利民的责任感,其内心自由自在的生命欲求自然真诚地流露出来。在责任与闲适的矛盾张力中,花外空间的各种娱乐行为被赋予了词人独特的生命体验,从而在实质境界方面离开单纯的感官享受,而指向对于自由生命价值的体悟。 三、花外轩窗排远岫——超越空间 花外的消遣娱乐空间温柔华丽但相对狭窄,词人常常被一种向往更朴素世界的情怀所缠绕,花外维度从秦楼楚馆走向更广阔的清幽自然,从中实现对功名利禄的超越。如周密《少年游·赋泾云轩》: 松风兰露滴崖阴。瑶草入帘青。玉凤惊飞,翠蛟时舞,喷薄溅春云。//冰壶不受人间暑,幽碧口弄珍禽。花外琴台,竹边棋墅,处处是闲情。 周密,字公谨,号草窗,南宋末年词人,词风与吴文英(号梦窗)齐名,时人并称“二窗”。此词为对一座书斋的描绘,轩大体指以敞朗为特点的亭阁台榭一类建筑物。在词人审美心态的观照下,拥有松风、兰露、瑶草、玉凤、翠蛟、冰壶、珍禽等景致的泾云轩处处呈现出超越尘世喧嚣的“闲静”。花外琴台,竹边棋墅,是词人充满诗意的享受人生的宁静空间,符合传统文人向往自然和追求心性自由的文化价值取向,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心灵的超功利性。 与竹的并举,花外维度具有了隐逸的属性,如“花外轩窗排远岫,竹间门巷带长流,风物更清幽”(韩琦《安阳好》),“蜡炬红摇花外竹,宝香清透梅边石”(刘鉴《满江红》),“江山影里,泰阶星聚,重寻古意。曲水流觞,晚林张宴,竹边花外”(李弥逊《水龙吟》)等,无不体现出词人对“竹边花外”这种雅致生活方式的向往。此外,词人走出雅致的庭园,走向大自然的山水田园间,心与物游,怡情其中。“恍然迷处所,疑入武陵源。花外飞来寒食雨,一时留住游人”(秦观《临江仙·看花》),“花外青帘迷酒思,陌上晴光收翠岚。佳辰三月三” (赵善扛《十拍子》),“人依溪岸住,酒美忘归去。巢燕堕芹泥,幽禽花外啼” (刘学箕《菩萨蛮》)等花外场景中,词人沉浸于眼前充满蓬勃生机的大自然中,内心充满了宁静闲适的愉悦之情。词中均有酒,以酒助兴,词人进入回归自我、无思无虑的审美心境中,“花外”指向澄明自由的心灵维度,周围的时空环境与词人的体验世界在这个心物场中完美融合。 总之,相较于《花间集》中公子佳人绮靡轻艳的“花间”世俗生活,宋代词人笔下的“花外”展现了一种审美的想象空间。在时代精神的影响下,宋代词人有着自觉的士大夫意识,在社会责任的自觉性与仕途失意的现实矛盾中,在个性觉醒的主体意识与不自由的生存状态之间,词人的内心常常处于理性与情感、责任与闲适、现实与超越的紧张状态中。“花外”意象营造的审美空间,是词人表达矛盾的内心欲求所设定的独特维度。而酒和梦是词人“超然花外”的主要方式,词人借助酒和梦等媒介超越了眼前的时空环境,外在世界与主体内心的矛盾张力得到了克制,内心的紧张状态在本真自由的情境中得到缓和,花外空间的张力在超然物外的心境中获得平衡,呈现出蕴蓄、隐微的审美格调。 {1} 刘勰.文心雕龙[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693. {2} 金元浦.当代文艺心理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220. {3} 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1986: 281. {4} 本文所引词作,均见唐圭璋.全宋词[C].北京: 中华书局,19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