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驾车踏入无人区，他遭遇了讲不通道理的卡车司机，他试图用现代社会规则捍卫自己的利益，刚要拨电话，很快发现手机没有信号，这就意味着这是一块法纪缺失、道德失效的法外之地。文明社会所遵循的规则在这里没有生存的土壤。因此，潘肖连人带车被卡车司机羞辱了一番。这是奉行社会规则，掌握并运用规则实现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潘肖在这蛮荒大漠首次体味到的挫败感；随着他驱车向大漠腹地推进，来到临时驿站——夜巴黎，遭到店主一家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强买强卖、趁火打劫，潘肖试图辩驳，却遭到黑店老板更严厉的盘剥；尤其是盗猎团伙头目，为了一只隼，他可以杀死自己的同伙，撞死无辜的傻子和黑店老板娘，为了自己的金钱欲望，他可以千里追杀为自己做过辩护的律师。影片让主人公在漫长的无人区公路线上与这些象征着人内心深处的邪恶力量相遇，拷问着“人的动物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矛盾关系”⑥。 

 

　　潘肖这个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现代文明的一个符号，他来自现代都市，掌握专业知识，本来文明应该让人的心灵世界更加丰富，但潘肖只有一个念头——期待着一战成名、名利双收。因而心灵变得空虚而荒芜，在荒芜的世界中，人性开始扭曲，潘肖枉顾职业操守，为戴罪之人洗脱罪名，由于他的算计和私欲膨胀已经为他后来遭遇劫难埋下祸根，这何尝不是象征着人类面临走向绝境的危机。潘肖在无人区遭遇的魑魅魍魉，如果我们将之看做是人类灵魂深处卑劣肮脏的侧面。那么主人公在无人地带的这趟行程就是人类与内心的一次深度对话，人类直面自身的罪恶以及所遭遇的苦难。由此开始反省，并进行自我救赎，影片中主人公的自我救赎是通过对舞女娇娇的拯救实现的，经历了内心的斗争和挣扎，潘肖一度迷失的良知逐渐复苏并回归，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和升腾起的烈焰浓烟，他以壮烈的自我牺牲实现了对自我灵魂的救赎，超越了欲望的藩篱，找回了最初的赤子之心。 

 

　　三、心理空间 

 

　　心理空间即外在物质空间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影响。人的心理、情绪无不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 

 

　　在这个没有法律约束、没有舆论压力的无人地带，主人公潘肖自身也经历了社会属性的逐渐剥落到最后的渐次回归，经历了善恶欲念的激烈冲突。 

 

　　潘肖在公路上无意间撞死杀手，这个行为可能导致他身败名裂，面临牢狱之灾，他此前所期望的进一步社会化——上头条即将化为泡影，主人公内心深处的善念开始动摇。尤其当他在夜巴黎这个不大的驿站见识了人与人之间毫不掩饰的利字当头、趁火打劫、强买强卖的处世规则之后，主人公内心的动物欲望被触发，无人监管地带让欲望蓬勃恣肆地生长，人的社会属性开始慢慢剥落，影片用一系列的细节暗示了这一变化，例如，黑色的皮手套、眼镜、领带这些修饰社会身份的物件逐渐遗失，考究的外套在生死挣扎中残破不堪。动物本能开始吞噬人物的内心，当他无意间撞死杀手，在没有他人知晓、没有摄像头留下监控证据的情况下，身为律师的他心里想的是如何毁尸灭迹，面对一位孤苦女性的苦苦哀求，他无动于衷，想的是如何自保。在没有法律可依、没有道德可循的无人地带，人的卑劣私欲膨胀，由此造就混沌、无序世界让人孤立无援、生不如死。当他明白由于自己枉顾律师执业操守而导致卡车司机哥哥的死亡，当他看到盗猎头目杀死无辜的傻子，拿走舞女的血汗钱，在无可遏止的越来越嚣张的邪恶的挤压之下，主人公的微弱善念不但没有泯灭反而蓬勃生长起来，他走上了反击邪恶、向邪恶宣战的道路。影片用一个仪式化的段落表现了主人公的转变：音乐响起，潘肖策马啸西风的极远镜头和表现广阔大漠风光的空镜头交替出现。精于计算、追名逐利一度灵魂迷失的都市律师此时已经升华为一位肩负拯救任务的英雄，当他向风而立站在高处俯瞰二道梁子，俨然一副救赎者的形象。这一转变也许缺乏有力的逻辑支撑，但表达了导演对人性之善的乐观态度，通过对舞女娇娇的救赎，主人公完成了道德的重建。影片带有强烈的自省色彩，这何尝不是一次人类以微弱而强劲的人性之光战胜幽暗心灵深处的魑魅魍魉获得重生的心灵之旅。 

 

　　四、结语 

 

　　在当代空间理论的领域中，空间并不是一个静止、沉默的物质存在，而是一个具有无穷开放性的场所。影片中的无人地带，是故事发生的重要背景，苍凉、辽阔的西部风光满足了对视觉奇观的需求，借助光影的视听手段构建了一个人性的黑色地带。同时，导演将人类的社会属性与动物性的复杂关系置于极致环境予以放大检视，深化了影片的主旨。而在外界环境影响下，主人公内心善恶欲念的此消彼长则反映了创作者对人类心灵世界的关注和深刻体察。借助无人区这个极致空间，导演宁浩做了一次对人性的检视、对现代文明的反思。 

 

　　注释： 

 

　　①②④ 吴庆军：《当代空间批评评析》，《世界文学评论》，2009年第1期。 

 

　　③ 里昂：《无人区：公路片的突围》，《文学报》，2013年12月19日第24版。 

 

　　⑤ 张璐： 《〈寻金者〉的空间叙事与现代性批判》，《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14年第1期。 

 

　　⑥ 李贵宏：《无人区：人性的鞭挞和救赎》，《中国电影报》，2013年12月19号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