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反战电影常用低光拍摄，画面阴沉灰暗，并且常用夜景。诸如：《大曾根家的早晨》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无愧于我们的青春》中封闭幽黑的房子，《听，冤魂的呼声》中幽暗潮湿的森林，《山丹之塔》中黑暗阴冷的防空洞，《野火》中阴湿的雨天和灰暗的森林，《人的条件》中茂密的森林和漆黑的夜晚，《203高地》中灰暗幽深的战壕等。这种色调阴暗的画面会制造出一种压抑气氛，具有一种预示着灾难即将来临、人们只能听天由命的象征意义与审美效果。

　　与中国水墨画的美学风格相近，日本电影喜欢把人放在环境中来观察，人与环境也是融为一体的。因为注重以环境的象征意义来说明人物的命运，日本电影在摄影风格上特别喜欢用远景和全景这种远距离摄影位置的镜头，特写或中景等近距离摄影位置的镜头则相对较少。这种拍摄风格无论在取景还是用光上，都有一种刻意消融人于环境之中的目的。而在反战电影中，它被赋予了一种人被黑暗环境吞噬的深刻象征。

　　3.细腻委婉，感伤情怀

　　日本反战电影一般讲究细节，格调委婉。它注重描写战争中受伤害的人与命运，叙事节奏千转百回，影像画面动情感人，观众也往往会对某一画面或音乐细节留下深刻印象。如《五个侦察兵》《土地和士兵》《甘蔗田之歌》等，就都是这样细腻委婉的风格。岩崎昶为此指出：“它所持有的人道主义同外国的战争文学，例如巴比塞、道尔鸠列斯和卡洛萨的从人性爱和良心出发要人放下武器，或是为抵抗和反对战争而拿起武器的这类作品不同，这种人道主义体现了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的可悲的倾向。火野笔下被俘的敌军青年士兵、被战火驱赶的难民，以及在死去的母亲身上找奶吃的天真的婴儿的哭声等等，使人痛心。田坂在《土地和士兵》中描写的中队里第一个战死的一等兵的火葬和深夜里传来的小儿的哭泣声，也令人潸然泪下。”（6）这种如诗如画的细腻风格正是日本导演的一种特长。增村保造就此指出，日本的电影导演善于“对伤感的爱或母性的爱做诗意性描写，并将这些东西与山川风光等自然抒情性要素融为一体，据此磨砺出他们的细腻感性”。（7）甚至在一直有着强烈争议的《203高地》里，叙事风格上也是委婉感人的，影片中有多处细腻动人的经典镜头，并贯穿着一种忧郁而感伤的背景音乐。日本反战电影的抒情风格，有着东方文化的一种深厚底蕴。

　　五、日本反战电影的艺术缺憾

　　和欧美国家的反战电影相比，日本反战电影有其艺术特长，但也存在缺憾。比如，理念过重、不重影像、话语含混、立场模糊，就是最为突出的问题。

　　1.注重理念，不重影像

　　日本反战电影的一个共性就是理念太重，其中一个突出表现是：重台词、重对话。日本反战电影有很多室内的对话镜头，矛盾的双方常常是激烈的语言交锋，在对话中提出各自的主张和观点，这就使电影叙事显得单调而乏味。小林正树的反战巨片《人的条件》就充满了太多的说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电影的审美接受和表达效果。电影本身就是一种图像表达，理念意图应该隐藏在影像之中，或者说应该通过镜像语言来表达意念。如果过分倚重台词与对话，就会适得其反。好莱坞的战争电影更具有观赏性，就在于它遵循了电影艺术注重镜像效果的基本规律。

　　注重理念的第二个表现是不重视叙事中的矛盾冲突，缺乏戏剧性与看点。《六千人的生命签证》故事感人，但却缺少与主人公相对立的人物，整部影片几乎是杉原千畝一人在唱独角戏。其在题材上是日本版的《辛德勒名单》，影像风格却完全迥异。缺少设置悬念之类的叙事技巧，情节本身也太过简单。

　　2.立场模糊与反战矛盾

　　日本电影在战前和战时，受到“天皇制国家的制约”，所以又有“天皇电影”之称。（8）即使战后的和平年代与民主时期，效忠天皇仍然是日本国民性格中的一个重要成分。所以日本反战电影有一种双重性：既有要效忠于天皇的一面，又要有坚持艺术个性的一面；既要听命于当局的各种审查，又要在审查的夹缝中寻求一条生路，这便使得日本反战电影充满着犹疑和矛盾，反战立场很模糊，反思力度也不够彻底。比如，《203高地》的电影场景很感人，但却被很多人当作歌颂战争的右翼电影，甚至出现了一种和反战初衷相违背的艺术效果：“在日本形成一种爱国心和自发的防卫精神成长的氛围。”（9）再如《听，冤魂的呼声》与《山丹之塔》，虽然揭示出战争残酷的一面，也很难说是彻底的反战片，其审美接受同样也是南辕北辙的。反战影片在日本观众心理能激起如此不同的反应，很大程度上是影片本身反战态度的模糊性所造成的。

　　总之，日本反战电影有其优长之处，也有其问题所在。作为曾经在现代历史上发动过侵略战争的国度，反思战争是日本电影人必须牢记与承担的责任与使命。只有在这样的意义上才可以说，日本反战电影的贡献，属于日本，也属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