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语言中的概念整合（上篇）(2)

　　概念整合过程一般包括三个基本步骤：1）组合（composition），组合来自输入空间的元素，从而提供单独输入空间中所不存在的新关系；2）完善（completion），整合在我们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吸收广阔范围的背景概念结构和知识，通过这种方式，组合结构和其他结构一起被完善；3）扩展（elaboration），依据整合空间里的原则以及逻辑的富于想象力的心理模拟来发展整合空间。其中一些原则将通过完善引入整合空间。概念整合过程如下图所示（引自Fauconnier&Turner，1998）：[26]143

　　二诗歌语言中的概念整合现象

　　概念整合在诗歌语言中可以在词汇、句子和语篇三个层面实现。

　　2.1词汇层面的概念整合

　　诗歌特别强调意象、意境与情感的表达。丰富新颖的意象、新奇独特的意境、复杂多变的情感都需要借助大量的新词新语才能准确地表达。诗人正是通过概念整合来实现词汇的创新，以满足诗歌的交际功能的。例如：

　　（1）我们走进了夜海去打捞遗失的繁星（顾城《诗情》）

　　上例中，“夜海”一词由“夜”和“海”两个不同的概念整合而成。输入空间1中“夜”的概念凸显特征有“美丽、深邃、黑暗、可怕”等，输入空间2中“海”的概念凸显特征有“壮观、辽阔、神秘、危险”等。两个不同的概念域，通过跨域映射浮现出了新的意义“茫茫如海的夜晚”。“两个视觉意象构成一个视觉的弦，它们结合而暗示一个崭新面貌的意象。”[15]49从构词方式来看，“夜海”一词属于“截搭型”整合。[8]截搭是概念整合的一种形式，在Fauconnier&Turner提出概念整合理论之前，Bernstein（1977）就整理了大量的整合构词，并称之为“半人半马词”（centaurwords）或“杂交词”（crossbreedingwords）。[20]这类词本质上是两个域的输入概念通过截搭整合而成的。

　　对“当代诗歌语料库”的考察表明，诗人热衷于运用概念整合的方式创造并大量使用新颖的词语。从类型来看，这些新词语主要集中在形容词、名词和动词三类实词。例如：

　　灿亮、萧疏、青冷、疯涌、汹狂、晴和、冰湿、旷远、热渴、芩寂、震悚、翠密、苍润、光嫩、疾野（形容词）闭力、谬想、悲舟、空茔、断筝、夕光、火河、天声、牌戏、梦痕、月窗、梦苇、心姿（名词）渴念、洗润、披覆、伫望、炫示、叠累、铺衍、晕染、奔避、细味、活看（动词）

　　2.2句子层面的概念整合

　　概念整合还可以在比词更大的语法单位——句子层级上进行，Mandelblit（2000）将这种整合称之为“语法整合”。语法整合可用来分析和解释句子的生成和理解模式。对“当代诗歌语料库”的考察表明，诗歌中大量的句子都是通过语法整合生成的。

　　例如：

　　（2）将汉字一颗一颗抛入水中，连同蒙尘的心一起洗涤，用鲜活的呼吸砌垒诗歌（韩作荣《无言三章》）

　　此例中，诗句“用鲜活的呼吸砌垒诗歌”属于“糅合型”语法整合。它是一个将“诗歌”描写为有形实体的隐喻。该隐喻没有共享的组织框架：源输入空间“鲜活的呼吸”本身具有转喻义，转指诗作中的“我”，源输入空间以“砌垒”为组织框架，而靶输入空间则以“建筑物”为组织框架。但源输入空间和靶输入空间共享了一个更高层面的结构，因为建筑房屋与创作诗歌具有许多相似点。比如，垒砌砖块和堆砌文字相似，二者“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变化过程也相似。另外，建筑物和诗作本质上都是艺术品，这一点二者也是相似的。这些相似性赋予了它们一个共享布局，并使得跨空间映射和共有空间成为了可能，共同完成一个有意义的句子表达。

　　2.3语篇层面的概念整合

　　“概念整合理论对语篇的意义建构与连贯同样具有强大的解释力。”[9]诗歌作品在语篇形式上常常表现出一些特殊性，比如，词语的大量省略、诗行的频繁跳脱等，这些非常规的语言形式在诗歌语言中司空见惯。看似杂乱无章的诗行，就是借助概念整合的机制形成语义连贯的诗篇的。例如：

　　（3）你不需要的，我拣来，当成宝贝。

　　吃掉最后的文字和垃圾，诗人的爱，苦！（殷龙龙《我的》）

　　此例中，诗句“吃掉最后的文字和垃圾”，从字面难以理解其含义，需要结合上下诗句才能准确地解读其真正意义，因为这里涉及到了语篇层面的概念整合。该句承前省略了叙事主体“我”，也即后文出现的“诗人”，其完整表达应为“我吃掉最后的文字和垃圾”。这句话由两个输入空间整合而成。

　　在“我”（诗人）的输入空间1里，“我”被描述为“诗人”，按照一般的认知经验，作为诗人的“我”应该具有一定的生活水准，但是输入空间2并没有为输入空间1提供象征一定生活水准的对等物。相反，它提供的只是“文字”和“垃圾”。输入空间2提供的“文字”和“垃圾”投射到输入空间1的行为动词“吃”上，显然是荒诞的。但这正是整合所需要浮现的新的意义：诗人“我”生活贫穷，处境困窘，正如诗人自己在结尾处所说的“我的贫穷不能领导你们”。诗人所刻意表达的这种含义在后面的诗句中也可以得到验证。因为，在后面的诗句中出现了“先顾命吧”“失败者”“我在桃花季节瑟瑟发抖”“老婆被我骗来，又叫人拐走”“我更愿意像条狗，寻找大骨头”等话语信息。例中前后两句诗，正是通过概念整合激发了相关意象的联系，从而构成了语义连贯的诗篇。

　　三诗歌语体与其他语体中概念整合的分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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