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看稀奇》,写一对青年恋人在返乡村路上看到美丽风景就停下来欣赏。在蓝天草地这样浪漫的环境中,两人卿卿我我,柔情蜜意。这本是寻常恋爱场景,但附近的一位老农却视为稀奇,于是就爬在自家门口的石滚上津津有味地窥视。这么难得的稀奇,他不愿自己一个人独享,还把正在闹别扭的老伴和曾有过过节的邻居叫来一起看。更为稀奇的是,这次看稀奇居然让夫妻之间、邻里之间化解了矛盾,一下子和好如初了。这么容易满足的小幸福,不正是今天被时代拖拽着往前赶路的疲惫不堪的人们所向往的简单生活吗? 《回忆一双绣花鞋》讲了一对人老心不老的石匠夫妻的情感故事。丈夫温九七十大寿之后,老婆金菊从早上一睁眼,就一门心思地想着老头子从前应承过的:“一满七十岁,就把那件事老老实实告拆你。”什么事呢?就是一双绣花鞋的事。当年金菊发现了一双绣花鞋,温九咬定是路上捡的,金菊不信,这么合脚还绣了花的鞋一定是哪个相好送的。温九不肯说,她只好自己去猜,不光猜,她还去打听,折腾一溜够,温九只好使了个缓兵之计。没想到金菊一直记着。于是在温九满七十岁的第二天,两人一起重温年轻时的幸福时光,回到现实,两人破天荒地下了次馆子,潇洒地走了一回,让村里年轻人看了都觉得甜蜜。这又是一个农村人的小故事,表现的是他们简单的小幸福,读起来很温暖。 如果说上面几篇小说写的人物尚离商品经济大潮和城市化进程有点远,受影响不太明显的话,《剪彩》《幸福的曲跛子》《权亚打兔》所写的故事和人物就离得比较近了,有的还是直接身处其中的,读起来就相对沉重了一些。特别是《剪彩》。“我”是城里的一名中学教师。家乡油菜坡为解决村民出行困难想把机耕路修成水泥路,报告送到县交通局,却迟迟得不到审批和拨款。“我”勉强答应村长找朋友帮忙,却遇上一个满嘴跑火车的无耻官员,答应的事就是不办,只管自己的升官路。最后是村里一个年轻人被惹急了,到城里偷了一辆车,用卖车的钱解决了修路的难题。但直到路修好后村里请“我”去剪彩,大家才发现事情真相。这是一个苦涩的故事。一个好好的年轻人,为了给家乡办点实事选择了铤而走险,随着他人生毁灭的,还有老百姓对当权者的期望。 晓苏进入新世纪以来主要写短篇小说,他的短篇小说艺术上已经非常成熟了。他在一万多字的篇幅里不仅可以很巧妙地把一个故事讲好,而且还能把这个故事背后的故事蕴含其中。他的油菜坡系列小说合起来看,就像一幅油菜坡全景图。油菜坡的人们,无论已经走出去的,还是仍留在这里的,都有着油菜坡的独特气质,心里都有一个让他们梦萦魂牵的油菜坡。 《幸福的曲跛子》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篇。小说写的是曲奇为了挣够钱回乡盖房子,不惜自残,在工作的停车场指挥一辆车的时候把脚伸到车轮下。他拿着得到的赔偿款,带着妻子回乡盖了楼房,但却成了跛子。这本是当下社会发生的一件让人感慨万千的事,既让人同情,又让人憎恶,如同网络上引起全民大讨论的一桩桩新闻事件一样。但在小说里,包括题目上,作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倾向性。既没有痛心疾首地批判,也没有悲天悯人的哀叹,只是客观地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小说以同在一个城市打工的“我”的角度去叙述请客当天的情形,插入曲奇和妻子毛娟在外打工的故事。直到最后毛娟告诉“我”曲奇是自己把脚伸到车轮下的,我们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曲奇那么高兴,毛娟却一直闷闷不乐。作家没有暗示过事情的真相,只一直在渲染“我”、曲奇、毛娟三个人的奇怪情绪,这使得读者在得知真相后感到震惊却不吃惊,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样一个悲剧的大转折。而回过头再读一遍的时候,才深深体悟到作家字里行间的沉重感情。 最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我们中国不熟悉的加拿大女作家艾丽斯·门罗,她主要写短篇小说,以短篇小说著称世界。在这个长篇小说泛滥的时代,一位短篇小说作家获奖,是不是意味着瑞典评论界也注意到了短篇小说在文学表现力方面的特殊能力。我们国内的评论界近年来一直在呼吁给予短篇小说更多的关注,出现了几个全国性的专门针对短篇小说的奖项。短篇小说在艺术特色方面对作家的要求可以说是所有文学门类中最苛刻的,无论是语言、构思、主题方面都有着更高要求。写好短篇小说可以说是优秀作家的基本功。但我国主要以短篇小说为主的作家还是太少了。但愿晓苏把他的短篇小说继续写下去,并祝愿他越写越好。 (作者介绍:纳杨,评论家,现供职于中国作家协会。) |